夜半

做梦时,有个遥远的声音唤我,一声声,带着沉重的焦灼。我从黏黏糊糊的梦境中警醒,一时脑袋还在发木。浴室的灯亮着,他再叫我一遍,声音饱含痛苦。我把被子一掀,踩上拖鞋跑过去。

“不行了。拉肚子,疼得厉害。”一手撑在旁边的柜子上,他说。好像连说话都会加重疼痛,“赶紧,找药。”

“晚上吃了什么?”脑袋还是木的,站在门口问完又想起来,药,对,得赶紧吃药。把所有的灯都开了,在药箱里胡乱翻腾了半天,没有。

脑袋还是木的。药,药呢?再翻一遍,怎么会没有呢?真没用,关键时刻掉链子。

他一声不吭,弯着腰。半响才说,“晚上五点多吃了碗面,不是那个,不会这么晚才有反应。再说同事也都吃了。睡觉前喝了一口床头的水,那水你别倒,万一我有什么事儿,拿去医院化验。”

“那是前一天的茶,你喝它干吗啊!”

啊,之前出去玩,把应急的药都装在包里了,回来也没收拾。那……装药的包呢?

跑进卧室,在这里了。

“不行,我感觉要晕了。冲点白糖水,快。”

手忙脚乱弄了一杯热的白糖水,药倒了四粒,再看看说明书,哦,三粒——他要是晕了该怎么办啊。

把药放手心喂他吃了,又喂糖水,“扶着点儿,我手没劲儿,”他脸色煞白。

“擦一下汗,”他说。之后我烧了水,想绞一把热毛巾来着,但随即又放下去忙别的。取了热宝,给他捂在肚子上。化什么验啊,又不是下毒。怪我,睡前还看了一眼杯子,没收,想一个茶底子,不至于还喝吧,让他自己倒。

这么想的时候,已经是他说“好多了,”要我给他撕好手纸,自己擦完,颓然趴在被窝里之后了。期间喊冷,还盖了毯子,叮了热宝,喝了糖水,又穿了秋裤。消炎药,拉肚子吃什么消炎药,这会儿只有阿莫西林,不对症,别瞎吃了。

“我帮你擦一下你上床躺着吧。”的确是这么说的,而不是“要不要我帮你擦?”这家伙也真冷静,坐在马桶上还能沉着的发号施令,还说,“拿个盆来,我可能要吐。”坐在床边,隔着外套、毯子和被子,抚着他的背,想。

“没事了,你躺下吧。”

唔。借着床头灯的亮光,端详了他一会儿。
“要我关灯吗?”
“嗯。”

猫又喵喵的摸上床来。几分钟前它们还为这突如其来的大动干戈而兴奋不已,在屋子里追跑打闹。这会儿房间重新安静下来,好像被渡河人的双脚搅起的泥沙又慢慢沉回河底。他呼吸渐渐均匀了,猫把冰凉的鼻子贴过来。我渐渐松弛的放下心来,这才把耳朵塞塞好,睡了。